陈姐收到老顾送的第一份 “礼物” 是半袋发芽的土豆，用超市保鲜袋兜着，沾着新鲜的泥土。这距离她离婚整一年，前一晚还对着镜子练习怎么拒绝追求者的鲜花。

那天她刚把离婚判决书塞进衣柜最底层，和去年穿旧的羽绒服叠在一起，门铃就响了。老顾站在门口，手里攥着那袋土豆，耳尖比土豆芽还红：“楼下菜店打折，想着你爱吃炖土豆。” 她盯着他运动鞋上的泥点，突然想起前夫每次送礼物时擦得锃亮的皮鞋，喉结动了动没说话。

老顾是陈姐在社区图书馆做义工时认识的，比她大五岁，开一家不大不小的汽修店。第一次见面他蹲在地上修阅览桌，牛仔裤膝盖磨得发白，抬头时额前碎发扫过镜片，说的第一句话是 “这螺丝得换不锈钢的，不然开春还松”。不像前夫，初次约会就送她限量版香水，瓶身比她的化妆镜还亮。

离婚后的大半年，陈姐总在深夜收拾前夫留下的东西。他送的项链被她缠在旧牙刷上，放在浴室最里面的角落；周年纪念的水晶摆件，她用报纸裹了三层塞进储物间，和坏了的电水壶堆在一起。有次朋友约她吃饭，她翻遍衣柜找不到合适的衣服，最后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，朋友盯着她脖子问 “怎么不戴那条钻石项链”，她笑着往咖啡里加第三块糖：“太闪了，干活不方便。” 其实是前一晚收拾东西时，项链坠子掉进水槽，她蹲在地上找了半小时，指尖被水管划破也没找到。

老顾从没提过送礼物的事。他们的相处总带着烟火气的随意，他修完车会顺路带一碗她爱吃的豌杂面，汤汁洒在塑料袋上，他挠着头说 “下次给你带个搪瓷碗”；她帮他整理汽修店的账本，他就泡两杯大麦茶，杯子是便利店十块钱三个的那种，边缘还缺了个小口。有次暴雨天，她的电动车在半路抛锚，给老顾发消息时手都在抖，怕自己又要像上次爆胎那样，蹲在路边等救援等到天黑。他赶来时浑身湿透，二话不说把电动车扛上拖车，让她坐在副驾，递过来的毛巾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。她望着窗外模糊的路灯，想起前夫每次接她下班，都会提前十分钟把车停在写字楼门口，让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去，生怕同事看见他的车不是最新款。

陈姐开始习惯老顾的存在。他会在她值夜班时，把温热的豆浆放在图书馆传达室，附一张写着 “加了两勺糖” 的便签；她感冒发烧，他拎着药箱过来，蹲在地上给她量体温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。但她从不在他面前流露脆弱，每次他走后，她才敢把脸埋进被子里，闻着枕头上残留的消毒水味发呆。有次他随口问起 “你前夫没给你留些什么吗”，她正削苹果的手顿了顿，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：“都处理了，占地方。” 苹果核她后来扔进垃圾桶时，看见里面嵌着半颗没削干净的籽，像极了她没说出口的委屈。

真正让陈姐慌神的是那个周末。她在厨房炖土豆，老顾突然推门进来，手里拿着个小铁盒。她的心猛地提起来，手不自觉地擦了擦围裙，像每次前夫送礼物时那样紧张。可他打开铁盒，里面是枚磨得光滑的铜制扳手，柄上刻着小小的 “陈” 字。“汽修店老师傅给的，说辟邪，” 他把扳手放在灶台边，“你上次说总丢钥匙，挂在钥匙串上显眼。” 她盯着那枚扳手，突然想起前夫送她的钻石戒指，当初戴在手上总怕磕着碰着，洗澡睡觉时都要摘下来，最后还是在离婚那天，被她放在了民政局的桌子上。

那天晚上，陈姐把那枚铜扳手挂在钥匙串上，和超市的积分卡、小区门禁卡串在一起，沉甸甸的很踏实。老顾走后，她坐在沙发上翻手机，看到前夫朋友圈晒出新女友的照片，手上戴着比她那枚更闪的钻戒。她点开对话框，输入又删掉，最后只发了个点赞的表情，然后起身去厨房洗土豆，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，她对着水池里的土豆芽笑了笑，抬手擦了擦眼角。

上周社区组织体检，陈姐抽血时晕针，老顾扶住她的胳膊，指尖带着常年握扳手的薄茧。她靠在他肩上，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，突然问：“你怎么从来不给我送花啊？” 他愣了愣，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，是她爱吃的橘子味：“花店的花太贵，还不如给你买糖。” 她含着糖，甜味从舌尖漫到心底，想起前夫送她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，凋谢时她整整扔了三个垃圾桶，花瓣落在楼道里，被保洁阿姨扫了好几天。

现在陈姐的钥匙串上总挂着那枚铜扳手，买菜时叮当作响。有次碰到前夫，他盯着她的钥匙串皱眉：“怎么戴这么粗鄙的东西？” 她笑着晃了晃钥匙：“好用啊，上次开快递盒还派上用场了。” 他欲言又止，最后从车里拿出瓶香水递给她，还是当年那个牌子。她摆摆手，指了指不远处的老顾，他正蹲在地上帮邻居修自行车，阳光洒在他背上，像镀了层温暖的光。

回家的路上，老顾问她 “前夫跟你说什么了”，她咬着老顾刚买的糖葫芦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没什么，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。” 晚风拂过她的头发，她把脸转向一边，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。回到家，她把前夫送的香水放在书架最顶层，和那本没看完的诗集摆在一起，然后走进厨房，拿出老顾送的土豆，洗干净放进锅里，加了点八角和桂皮，炖土豆的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。

她靠在厨房门口，看着锅里翻滚的土豆，突然想起老顾说的话：“好的关系就像修车子，不用涂脂抹粉，零件对了，怎么开都舒服。” 她拿起挂在冰箱上的铜扳手，轻轻碰了碰锅沿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，她对着月亮笑了笑，给自己盛了一碗炖土豆，加了两勺醋，就像从前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