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初二的女孩是和母亲一起走进咨询室的,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,脸上绽放出非常清澈的笑容。母女两个长得很像,在沙发上坐定之后,我给她们母女倒上水,坐在一边静静地观察这一对话不多却非常融洽的母女。

母亲很关切地看着女儿,她侧着头,眉头紧锁,眼镜后面的眼睛闪烁着,好像在评价着什么,而女儿则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“阿婉,自己要求来找我的学生非常少见,而且你对自己的期望和目标也特别清楚,很不容易呢!”我赞叹阿婉的懂事,开始了正式的咨询。
“阿婉,你谈到你希望解决的问题是测验焦虑,可以具体谈谈你怎么焦虑了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?”
“其实是从我上一次数学模拟测验没考好开始的。当时不知道怎么搞得,自己以为考得还不错,没有想到卷子发下来,好多不该错的地方都错了。后来一到测验就特别紧张,有时候测验还没有开始就手抖。”阿婉说到自己的问题时脸上立刻呈现出非常担心的表情,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。
“听起来那次惨痛的模拟考对你的影响至今还在,以至于从那时候开始你出现测验紧张的情况。模拟测验是几月份考的?”
“对啊,就是那次开始,以前我都觉得测验是很轻松的事情,而且我成绩一直很好,那时好像是九月份,刚开学,对!”
“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月了,我想你在这四个月里尝试过很多方法吧!”
“对啊!我比以前更加努力学数学了,老师说什么初二开始女生成绩会下降,没想到真这样,我心里又害怕又不服气。”阿婉噘着嘴,一副很委屈的样子。
“你一点都不服输!没有被老师的暗示所击败哦!有没有仔细分析过你考砸的那次问题出在哪里?”
阿婉有些感动地看着我,沉默了一会说:“其实都是一些粗心的小错误,尤其是后面几道题目,我做了好长时间还做错了,前面没有来得及检查,又错了很多,所以总分就变得很低。”
听阿婉这样说,我心里放下很多,有一个直觉告诉我,阿婉自己的努力已经帮她解决了大部分问题。于是我笑着说:“你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并不是你很糟糕的时候,糟糕的时候你都自己一个人承担并且度过啦!同时,我看到你已经掌握了大部分,只是一些小细节上需要再加强巩固,另外,我也发现你的答题方式可能有点吃亏!”
阿婉先是羞涩地笑着点头,接下来睁大眼睛看着我,好像在问:“哪里吃亏了?”
“有些题目你做不出来,班上大概多少人做不出来?”
“百分之九十,或者九十五。”
“所以啊,你答题的时候要把重点放在那些较简单的题目上,甚至拿到试卷就可以看看哪些是难题,先放一边,确保前面的题目,仔细检查后再开始做那两三个难题。要知道难题你不会,大家基本上也不会,不足以对你的总分造成影响哦!”
阿婉脸上的表情慢慢舒展开,她说:“对哦,其实我不会的大家都不会,我为什么害怕呢?”
“不过听起来,你的确在以后的测验里常常有不必要的紧张。有没有觉得那种紧张好像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?”解决了方法的问题虽然能让阿婉心里放下一些,但其实更重要的是面对阿婉从一次失败中习得的过分紧张。
“嗯,我自己会不断安慰自己不要紧张,在心里默念,可是越念越紧张,手都抖了,后来几次测验头脑一片空白。”
“阿婉,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想控制那些紧张的感觉,它们会越严重,就好像女孩子脸红,越不想脸红,反而脸红得越厉害。”
“对啊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阿婉好像陷入深深地思考中了。
“所以你用的方法可能需要换一换,对吗?况且那些紧张的情绪是上一次模拟测验遗留下来的信号。你能谈谈上次模拟测验成绩下来时的感觉吗?”
“特伤心,而且很懊恼、羞愧,觉得自己怎么考得这么差!”阿婉低声说。
阿婉像陷入了当时那种伤心、懊恼的感觉里。

很多来访者之所以被一些情绪问题困扰,常常是因为从来没有真正体会那些负面情绪,也更谈不上了解负面情绪所带来的信息了。
在记忆重组的过程中,如同为潜意识里的记忆重新铺设轨道。同时,还会为积压的情绪搭建专属的释放出口,不用再让委屈、愤怒这些情绪憋在心里发酵,而是能顺着这个出口自然流淌,不用再靠自我压抑来掩饰内心的难受。更关键的是,能针对原始记忆里的旧行为模式进行重新设定,逐渐延伸出解决问题的新行为模式。
就这样,阿婉在记忆轨迹调整与行为模式重塑的双重作用下,堵在心里的情绪能顺畅释放,胸口的闷胀感会一点点减轻。更重要的是,她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触摸到自己内在的力量。当这种主动感逐渐清晰,心里那些因被动忍受而产生的情结,也会随之被解开,让她从里到外都透着能掌控自己人生的踏实底气。
我也觉得是时候面对整个家庭共同呈现的问题了。
“那么,阿婉,母亲的这种紧张会影响你吗?”
“当然啦!有时候我回家抱怨自己不想活了,太郁闷了,母亲就会特别紧张,而且她又不说,不断跑到房间来看我在做什么。其实我只是嚷嚷,谁愿意离开啊!几次之后,我都不敢在家随便说话了!”
我笑着对母亲说:“其实你的紧张、担心并没有什么不对啊,哪个家长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呢?重要的是你可以把你的担心说出来,这样阿婉也会比较舒服。”
“对的,对的,母亲,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,你不说又要我自己去猜,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。”阿婉很兴奋地说。
母亲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“母亲可以直接说,阿婉你这样大声嚷嚷要离开,让母亲觉得心里忐忑不安,真有些担心,你能和母亲多说一些吗?也许这样你们两个人就可以互相沟通啦!”我笑着对这对亲昵的母女说:“找到好的沟通方法,表达彼此的情绪,一家人可以更紧密地互相支持呢!”
通过记忆重组干预,阿婉的身体放松了很多,这次她的脸上呈现出柔和的光芒,我知道她可以享受测验的过程,她心里那些本来就有的勇气、信心会在测验中充分发挥出来。

在离开咨询室的时候,阿婉很高兴地看着我说:“谢谢刘老师!”我也非常享受这句真心的谢谢,冲她点了点头。